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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透明方塊組成物」

沒有人知道究竟身處何處才叫深淵,而我常想痛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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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透明方塊組成物」

沒有人知道究竟身處何處才叫深淵,而我常想痛苦不可量化。
感覺課業落於人後、缺席重要課堂報告、遭拒被分手、在柏油路上狠狠摔了一跤,每一種感覺都是平行且等重的。如此一來,停止說「沒關係」,或許是一種練習。

一旦停止說「沒關係」,身體的痛苦便會突然變得清晰,甚至過度放大。
前幾天我嘗試了抗拒已久的瑜伽。之所以抗拒,是因我總以為「看來痛苦的事物」才能使人成長。而瑜珈書上那些看似祥和的臉,使得這項運動從不在我的考慮之列(真是非常失禮。)

瑜珈課上,老師帶著我們做「快樂嬰兒式」:脊柱與頭部平貼地面,手臂握住雙腿外側,展開腋窩、並嘗試將雙腿張開向外延展。聽來簡單,我卻發現自己仰躺時無法抓住雙腿。下身壓迫著的重力使我無法思考、只能勉強停在空中顫抖。

老師走到我身旁說:「要不要在腳底墊條毛巾輔助手臂呢?」
我說沒關係。
她聽了只是靜靜用毛巾扶住我的腳底,把支撐的力量交回我手中。

我以為毛巾會顯得示弱、使感覺麻痹。但握住毛巾的瞬間,大腿後側卻登時被拉得刺痛。輔助將痛苦移轉聚焦在特定部位,但在一陣空白的刺痛中,我的手腳卻默默找到了一處能打住顫抖的平衡點。

我的瑜珈初體驗,或許隱喻尋找生活甜蜜點之過程。「快樂嬰兒式」的失敗經驗,使我聯想到今年公演劇本《Shadow Box》開頭引述的”Five Stages of Grief”:抗拒(denial)、憤怒(anger)、討價還價(bargaining)、憂鬱(depression)到接受(acceptance)。堅信「看來痛苦,才能成長」,或許是因自己正值面對傷痛、名為「抗拒」的第一階段。我至今未曾想過痛苦是能被「接受」的,而憂鬱與憤怒更似乎不該存在。

我時常懷疑感受是否能稱作痛苦,因此說「沒關係」是我抗拒傷痛的方法。然而抗拒並不代表消失,反之亦然:生命所擁抱之物並不全然是柔軟的。因此,停止說「沒關係」後,或許我們將首當面對失敗所帶來的憤怒、自我辯駁,並墜入無法倖免的憂鬱,且無法預測會否迎接「接受」的那天。

停止說「沒關係」,或許能意外救自己一命,至少我是如此。

我的身體像個無法控制的未爆彈。當警報拉響、妄念來襲,身體會過度呼吸且全身發冷,嚴重耳鳴與心悸會使我癱倒在地,直到被送至急診室打鎮定吊點滴。即便如此,我總是覺得沒關係,不願透露狀況、甚至刻意獨來獨往。直到幾次於通勤路上嚴重發作、在路邊動彈不得,迫不得已下對陌生人出聲呼救,才即時得救緩解。

生活就像我所熱愛的俄羅斯方塊,痛苦是千奇百怪的彩色方塊,可以選擇一行行排列、即時將之消去,亦可選擇大量堆積、一次解消。方塊堆得愈高、痛苦的囤積速度可能加速。我屬於崇尚後者的玩家,用「沒關係」快速略過不合拍的片段,直到某個無關痛癢的隨機事件成為壓垮生活的最後一根稻草。於是我才想到生命的痛苦無法終究量化,它們不曾消失,也永不停止墜落,每段傷痛各有其位置、無所謂優劣。

所以我認為「深淵」並非一種能真正全身而退的困境。深淵是一種如煙的感覺,隨著苦痛漸進隨時湧現,並且如朝霧反覆如常。無論那句咒語是「沒關係」還是「對不起」,都無法阻撓負面情感的侵襲。儘管面對了傷痛,問題並不會因此迎刃而解,但憤怒、辯駁與憂鬱卻能使情感片片分離,並趨近透明。

透明的痛苦會形成一層膜,覆蓋長期生鏽的身體、成為我身上的一部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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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的故事,豈能留待秋後再寫? 年少的時間是不是也像貓,在日落卸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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